【茶狮】地铁
＊已补完
＊歌单:
阿拉斯加海湾-蓝心羽
如愿-王菲
问风-金渔
爱人错过-告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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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茶吹着口哨踏上回程的地铁时，觉得有一些异样。
早上8:40，下午16:30，地铁7号线，白湖公园站和岚洲大学往返。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固定的线路，他已经坐了一年多了。
7号线不途经那些发达的高新区，因此尽管是高峰时间也只是略微拥挤，不需要挤得头破血流。因为是环大学城区绕行，所以车上的人都比较年轻，大都是20岁上下的学生，穿着打扮时髦漂亮，聊天内容五花八门，非要用形容词来描述的话——这是一趟年轻活力的地铁。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车上的人都低着头，靠坐在椅子旁边的阿姨，站在扶手旁边穿着同样颜色衣服的小情侣，穿着篮球服和运动鞋好像要去参加某场球赛的男孩子，都沉默不语，脸上毫无表情。
这是怎么了？上班上学太累了所以都没什么精神？一茶一边为这诡异的现象在心里狠狠骂着脏话一边从人群中穿过去，找了个比较空荡还留着位置的车厢坐下。
他没有注意到头顶电子指示牌上方，一缕灰黑色的烟沿着雪白的墙壁爬了过去。
蓝牙耳机刚好放到他最喜欢的一首摇滚歌曲，一茶感觉看手机上的小说都特别来劲，点翻页的手指都哒哒哒的快了好几倍。
正在这时，他感觉有一个少年坐到了他的旁边。
不，准确的来说其实离他还有好一段距离。他坐的这条长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所以少年其实只是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按理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一茶应该根本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非要类比的话，就好像石子投入深湖，鹰鸣划破长空，彗星撞上地球，那一刻一茶脑海里灵光一闪，朝右边抬起了头。
少年穿着一身很普通的蓝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戴着黑色的半框眼镜，垂着头看不太清面容。他背着一个小书包，书包链上吊着两颗紫色的星星挂坠。乌黑的头发看起来很平整，但是……
我看到你翘起来的呆毛了哈哈哈哈哈哈！一茶在内心狂笑着腹诽。
男孩看起来像是任何一个可能在早高峰出现在这趟地铁上的在校大学生，安静，乖巧。但不知怎的，一茶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坐以待毙不是一茶的作风，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去搭个讪——就以这根小呆毛为开头吧。
正当他转过身子去，刚开口叫了一声“同学——”时，背后突然刮起了一股狂风。
地铁里怎么会刮风？一茶都不用回头看，脖颈背后就感觉出了一股密密麻麻的冷汗，呼啸的风中似乎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在向他靠近，那一瞬间死神似乎在亲吻他的肌肤，风中刀剑摩擦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刹那间高鸣。
时间好像被放慢了三倍速。就在这时，一茶突然看见那个安静的男孩以慢动作的姿态抬起了头，手从一直插着的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黑色刀柄的弯刀。
那弯刀一振，拉出一道月白色的冷冽曲线，擦过他脸颊的时候一茶看见刀锋上映出自己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睛，紧接着弯刀越过他，没入他背后的风中去。
一阵刀剑碰撞撕裂的悲鸣，随着咣咣当当连绵不绝的金属掉落的声音，弯刀绕了个圈，打着转回到了男孩的手里。一茶低头去看，脚边掉了一堆被分解成十几片的废铁，隐约能分辨出它们生前应该组成的是一把小匕首。
我艸艹草屮操槽！！！
一茶因震惊过度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无声的呐喊。
我这是遇上都市志怪传说了啊！！！
从小生长在红旗下五讲四美尊老爱幼的一茶同学平平安安长到了21岁，小打小闹的违法乱纪见过不少，怪力乱神的灵异事件却还是第一次碰见。
不过，还有比灵异事件更重要的事。
他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异能者。
在2047年，地球官方便默认了‘异能者’的存在。对于异能者，民间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有自己运转的小社会，生活在区别于普通世界的位面空间；有人说他们是来去无影踪，会隐身变形的大侠，有可能是你平时去吃路边摊时那个经常来买烤肠的短裙子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拔出一把短剑的红发姑娘……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卖烤肠的满脸脏兮兮胡渣的中年大叔。
不过公认的说法是，异能者是藏匿于人类社会中，专门解决灵异事件的‘清道夫’。因为灵异事件传说的背后，大多都伴随着异能者的传闻——他们如影随形。
不过奇怪的是，好像从来没有人见到过异能者，偶尔有一些在网络上炫耀自己见过的人，后来都被解读为造谣——因为他们根本拿不出影像资料。
因此异能者的真实形象往往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一种长得像虎狼狮等猛兽的组合的野兽，有人说是阿飘，有人说他们会以儿童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有人说哎呀反正异能者会变形长什么样无所谓啦……
但总之，那些传说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一茶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是——
呀，他真好看。
男孩好像注意到了一茶过于直勾勾的视线，朝他看了一眼，一茶注意到他的瞳色好像带着点浅浅的棕色，眼波从他身上扫过的时候都带着琉璃般的光晕。
男孩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手中弯刀旋转了半圈，闲庭信步般从那些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人群中走过去，一茶转头看去，车厢两端的连接处，泼墨般浓厚的黑色烟雾沿着厢壁缓慢地爬了过来。
一茶赶紧站起来跟上，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整辆地铁都受到了某种程度的污染，那些对眼前发生的事视而不见的人群好像被隔绝在了另一片空间，只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当然是跟在异能者旁边比较安全。
男孩穿过好几列车厢，脚边有雾蒙蒙的黑烟好像想往他脚踝上缠，他不闻不问，球鞋狠狠踩上去，带着决绝的气息碾过，被踩碎的黑烟发出儿童般的悲鸣。
一茶跟在他身后跳来跳去，一边发出“卧槽”、“卧槽”的声音，面对这个聒噪的家伙，男孩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一茶从他脸上居然看出一股无奈的笑意来，对自己的跟随表达了无声的默许。
走过不知道多少列车厢，一茶就看见最远端车厢的尽头，悬浮着一只长得像大章鱼一样的黑色不明物体，浓厚的黑烟从它的“触手”四周蔓延开来，把本来雪白的厢壁染成灰蒙蒙的一片。
男孩叹了口气:“你上车的时候跟着你爬上来的。”
“我？”一茶瞪大了眼睛，他这才想起——他好像确实是从大章鱼所在的那个车厢上车的。
男孩面无表情地说:“地底待太久了，想吃人了。”他提着那把弯刀朝章鱼走去，“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
……槽点太多，一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说“我的肉一点嚼劲没有根本不好吃”还是“你这是在占我便宜吗不厚道啊小兄弟”，只犹豫了一下男孩就已经走到两个车厢的连接处了，他只好喊了一声:“注意安全啊！”
男孩回头朝他笑了一下。
和一茶想象中激烈野蛮的厮杀争斗不一样，男孩只是伸出手去，弯刀在他手中旋转着斩断一缕缕朝他涌动过来的黑烟，一时之间男孩周身烟雾缭绕，身影几乎整个被淹没在疯狂喷涌的黑色烟雾中，唯有他背包上的两根星星依旧摇晃着闪烁，折射出耀眼的紫色光芒。他就在这黑色的海洋中闲庭信步，最终走到了大章鱼的身边，将弯刀狠狠插入了那圆圆的大脑袋中。
一股股黑色的有如实质化胶体的烟雾喷射出来，章鱼发出像孩童一般刺耳尖锐的嚎哭尖叫，一根根触手状的烟雾也随之扭动挣扎起来，却始终无法阻止那一寸寸挺进的弯刀。
黑色的烟雾像血液一样在空中喷洒着，逐渐把少年的身影整个吞没，在脸部也即将被黑烟侵蚀殆尽之前，少年转头，穿过两节车厢，远远地看了一茶一眼。
那一眼仿佛触动了一茶的某根神经，他惊慌失措地大喊了一声:“小心！”然后就飞扑了过去。
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和攒足了21年的勇气，冲进了已经吞没了整节车厢的黑雾中，伸手摸到一具温热的躯体，赶紧抱住往后一扯——
整个地铁车身突然猛烈一震。
一茶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一时之间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耳边嗡嗡了一阵才听见有老太太的声音:“哎哟哟，小伙子怎么回事！”
老太太语气中透着十二分的不满意:“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大学生，一个两个都不爱运动，平衡差得很，连我这老太婆都比不过，地铁抖个一下就要摔，快快快快起来！”
一茶一惊，这才发觉此时车厢里还哪有什么黑烟？地铁里那股沉默不语的诡异气氛在这一摔之下早已烟消云散，只有一群或坐在椅子上或站在栏杆边齐齐看着他脸上带着好奇的乘客，还有一个穿着打扮贵气端庄的老太太站在车厢中间拎着个小包正趾高气扬、滔滔不绝地教训着他。
当然，比在地铁上摔倒还被围观群众教育更尴尬的是——你怀里坐着一个被你带倒的还面带惊恐地看着你的男孩子。
大眼瞪小眼瞪大眼瞪小眼。
过了良久，在老太太喋喋不休的唠叨声中，男孩嘴角无奈地抽动了一下:“我们这是第一天认识……”
一茶几乎疑心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他像梦游一般紧紧地跟着男孩走回刚刚那节还有许多空位的车厢，亦步亦趋的像个游魂野鬼。
他着魔一般盯着男孩背包上那一对紫色的闪耀小星星，发软的手脚和背后的冷汗提醒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确确实实的现实。
这回一茶选择坐在了男孩的隔壁，他坐下的时候偷瞄了男孩一眼——没有什么反应，他便心安理得的一点点挪到了男孩旁边，男孩瞟了他一眼，一茶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声地开口问:“……你是异能者？”
“……”男孩面无表情的说:“是的——你为什么像做贼一样？”
一茶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蠢，他尴尬地“喔”了一声，挠了挠脑袋。
见他不说话了，仿佛一直留意着他的男孩垂下了眼睛，反而先开口了:“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问了吗？”
人生之中第一次见到异能者，还经历了普通人一生也没办法遇见一次的灵异事件，一茶当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一时之间无从开口，正当他斟酌了半天刚想说话的时候，第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被男孩打断了。
“……你要坐过站了。”
叮咚。地铁门应景地打开，广播里甜美的声音响彻地铁:“……本站为白湖公园，请乘客带齐物品，先下后上。本站为……”
一茶看了一眼男孩，他垂着眼帘，看不清表情，不知怎地一茶竟然觉得那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异能者好像有点难过？
鬼使神差的，他掏出了手机。
“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1秒，2秒，3秒。一茶在心里读着秒数，眼睛盯着地铁门，炽热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紧张与期待糅杂在一处让他度秒如年，直到他看见男孩终于抬起了头，琥珀色的眼睛里一腔浓墨晕染开来。
“好呀。”
他凑近一茶，小声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来不及再说一句话了，地铁门已经发出滴滴的警报声，一茶拽起书包一个箭步跳下了车，地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在车门彻底合上前的那最后一丝缝隙里，一句从远处传来的话随着风一同挤进了车厢里:“忘了说！你头上有根呆——毛——”
一直注视着车门的男孩眨了眨眼，良久，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
02
一茶一边出站一边搜那串并不是很长的数字，手指一点，一个个人介绍页面便跳了出来，头像是一只蓝白色的可爱小动物，嚣嚣张张的，对着屏幕耀武扬威。
与之相反的是，他的个人介绍和朋友圈一片空白。
一茶朝他弹去了一个好友申请，对方很快就通过了。
3月17日 17:47
【一茶先生i】叫我一茶就行！
【lion】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lion】我叫狮子
一茶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字，仿佛能想象到男孩在手机背后笨拙地慢慢地一个个把按键按出来的样子——不知怎地他感觉男孩就是那样一个机械盲一般的人——这个想象让他在出站的电梯上无声地傻乐了半天。
3月17日 17:49
【一茶先生i】但你的头像明明是只猫呀
【一茶先生i】[发射可爱.gif]
【lion】我的头像是老虎
【一茶先生i】？
【一茶先生i】那也不是狮子呀
屏幕对面的人居然不回复了，一茶锲而不舍地给他弹消息:
【一茶先生i】怎么不说话了？
【一茶先生i】你下地铁了？
【一茶先生i】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
3月17日 17:54
【lion】[生气]
【lion】[生气][生气][生气]
原来是在找表情，还是微信自带的小黄脸表情，一次不够还要发两次。一茶乐得不行，开始狂按键盘打字。
【一茶先生i】你好像一个刚开始用手机的小朋友
他在屏幕上打出“真可爱”三个字，想了想又删去。
【一茶先生i】你们异能者都不用手机吗
【lion】你怎么知道
【lion】我没有可以用手机说话的人
【一茶先生i】这么寂寞吗
【lion】我们异能者都用密信传音
……好酷炫的技能，一茶默默地把刚刚产生的心疼的念头吞回肚子里。
【一茶先生i】好吧，那你以后可以用手机跟我说话了
【lion】好呀
【一茶先生i】话说，我从刚才就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坐地铁，难道你们不会飞吗
【一茶先生i】就像电视剧上面一样
【一茶先生i】咻咻咻，咻咻咻
【一茶先生i】那种
【lion】……你真是个小天才
【lion】这是我的工作
【lion】就像今天你看到的那样，偶尔会有不干净的东西爬上来
【lion】我们要负责清除
【一茶先生i】这么神奇
【一茶先生i】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一茶先生i】那我岂不是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
【lion】[微笑][微笑]
……一茶:我说错什么了？
不过他想了想异能者恐怕根本就不知道网络世界的条条框框，当然也不知道这个微笑的表情在21世纪是用来嘲讽对话者的。
3月17日 18:01
【lion】你不会的
【lion】我每天都在这列地铁上
【lion】其实每列地铁都会有异能者
【一茶先生i】怪不得我感觉你看起来很眼熟！
【lion】真的？
【一茶先生i】真的！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的信息才慢悠悠地回过来。
3月17日 18:05
【lion】这种搭讪套路已经老掉牙啦
一茶在心里无声地狂笑，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自内心地产生过这么强烈的感觉:手机对面的人真他妈是个超级无敌小可爱！感谢地铁！感谢脏东西！感谢一茶先生21年来一贯的厚脸皮和要微信时所向披靡的勇气！
他坐在出租车上傻笑，根本没注意到司机已经提醒了他三遍已经到达目的地。一边下车一边准备打字回复时，北离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是来问他到哪儿了的，顺便提醒他KTV房号。信号有点差，一茶和他来回车轱辘了5.6分钟才找着那个小包间，推门进去震耳欲聋的歌声差点没把他手机吓掉。
他把包往沙发上一扔，点亮屏幕。
3月17日 18:09
【lion】你在做什么呢？
3月17日 18:17
【lion】地铁上坐太久了，有点无聊
3月17日 18:25
【一茶先生i】我刚刚和朋友打电话去了，现在到KTV了
【一茶先生i】你知道KTV吗
【lion】知道
【lion】是和你社团的朋友吗
【一茶先生i】？
【一茶先生i】你怎么知道的？
【一茶先生i】差不多，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妹子，可能是跟着谁来的吧
【lion】哦
【一茶先生i】卧槽，有个b唱歌太难听了，我受不了了
【一茶先生i】[小视频]
【一茶先生i】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聋
【lion】我没带耳机，不过他看起来好陶醉
【一茶先生i】你可以买个蓝牙耳机，没有线，不影响你打怪
【一茶先生i】你唱歌好听吗
【lion】不知道，我平时也就自己唱唱，没唱过给别人听
【lion】怎么样才算好听？
【一茶先生i】你可以唱给我听，我帮你鉴定一下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3月17日 18:33
【一茶先生i】不过我觉得你唱的肯定好听！
【lion】我现在在地铁上
【lion】晚一点吧
【一茶先生i】你是要一直待到末班车吗？
【lion】嗯
【一茶先生i】[猫咪难受.gif]
【lion】我只是跟这一辆地铁，不是这条线路，一条线路有好多趟地铁呢
【lion】但刚好我的这辆地铁要开末班车
【lion】[猫咪难受.gif]
【一茶先生i】你是在打工？异能者还要打工吗？
【lion】嗯，异能者有很多职责，有的要满世界飞解决各种问题
【lion】像我这种比较菜的，就是每天在地铁上值班啦
【一茶先生i】你很厉害！你守护的是整个地铁的人的生命哎！
【一茶先生i】你们每天都在地铁上，但是我好像从来没从网上看到过你们的消息
【lion】因为我们有保密条例，没多少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一茶先生i】那你跟我说这么多，不怕我截图发到网上？
【一茶先生i】[鸭鸭疑惑.gif]
【lion】没关系
【lion】我们有规则约束
【lion】就算有人见过异能者，也不可能有人能把异能者的任何资料上传到别的地方
……其实还是有一点好奇到底是什么规则，但一茶原本就没往这方面想，既然他新认识的异能者朋友看起来不打算说，他就也不打算追问下去。
3月17日 18:41
【一茶先生i】你们有假期吗？
【lion】虽然很可惜，但是没有
【lion】地铁不爆炸，我们不放假
【一茶先生i】唉
【lion】怎么了？
【一茶先生i】还想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一起出去玩
【一茶先生i】不过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一茶先生i】[发射爱心.gif]
【lion】……嗯
身旁的人推推他，“你干嘛呢？一直盯着手机跟谁聊天呢？”
是北离凑过头来想看他的手机：“卷卷吗？你上次不是说对她没感觉？”
一茶一把把他推开：“你他妈一边去，我今天不唱歌。”
这是怎么了？北离无奈：“……这是你组的局。”
一茶抬起头看看包厢里正在唱歌的女孩子们，屏幕上放的是告五人的《爱人错过》，女孩子们清脆而兴奋得有点走调的歌声在包厢里盘桓，KTV绚烂斑斓的霓虹灯光影影绰绰地打在一茶脸上。
原来经历过特别的事情心情真的会不一样。以往那些能让他感到兴奋的、刺激的、热闹的、欢愉的东西，现在在他眼里还没有手机上男孩发来的一句“你平时喜欢去哪里玩”重要。
3月17日 18:56
【lion】你平时喜欢去哪里玩？
3月17日 19:01
【lion】去忙了吗
【一茶先生i】我来了我来了
【一茶先生i】你突然这么问我还一下子真说不上来
【一茶先生i】我平时出去玩得挺多的
【lion】[难过][难过]
一茶能想象屏幕背后，嘈杂的地铁上，狮子因为无法擅离职守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听自己讲外面的世界的时候，带点小委屈的表情。他咧开了嘴角，在屏幕上打下：“没关系，我讲给你听……”
KTV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多了——当然一茶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毕竟他几乎全程都盯着手机，和他刚认识的新朋友聊天，只在有女孩子起哄让他好歹来一首的时候，象征性地哼了两句。他知道北离全程都在地盯着他，好奇他一晚上到底在干什么，但一茶无法解释，他也不想解释，与新朋友之间简单而又纯粹的默契让他很享受，他不想对任何人坦白这种难得的奇遇。
好不容易在路边打到了车，他迫不及待地与朋友们说了再见，掏出了蓝牙耳机，点开屏幕上狮子刚刚给他发来的小视频。
屏幕上是一片黑色的天穹，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一点点的星光在天空上闪烁。看起来狮子拍摄这段视频的时候正站在家里的阳台上。
清亮剔透的少年音色从蓝牙耳机里传出来——是《青柠》，异能者居然听过人类位面的歌，此刻歌声正穿越茫茫的星河，跨越两个位面，在他耳边响起。
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出租车上，听完了这三分多钟的歌曲。
3月17日 23:45
【一茶先生i】好听好听！
【一茶先生i】狮崽唱歌真好听！妈妈爱！
【lion】[嘟嘴][嘟嘴]
【lion】真的？
【一茶先生i】当然是真的
【一茶先生i】我一茶先生什么时候骗过你
【lion】我们才认识第一天……
【一茶先生i】总之特别好听！跟你一比，今晚所有唱歌的人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一茶先生i】明天我就去把北离打一顿
【一茶先生i】他找的都什么人啊，一个个鬼哭狼嚎的
【一茶先生i】以后参加我们KTV局都必须以狮崽为标准，不然不许来
【一茶先生i】不过这样的话估计就没几个能来的了
【lion】[微笑][微笑]
看他回的消息一茶心突然就有点痒痒的，他很想说你不要再发这个表情了看起来真的很嘲讽，但是又觉得不擅长使用表情的异能者看起来特别可爱。想了想他写下了这样的回复：
3月17日 23:49
【一茶先生i】其实，下次你开心的时候，就发“哈哈哈哈哈哈”就好
【lion】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lion】那你还是今天就打他一顿吧
【lion】明天就没机会了
嗯？什么意思？一茶刚想追问，屏幕上就跳出了下一条信息。
3月17日 23:52
【lion】我要准备睡觉啦
【一茶先生i】？？？？
【一茶先生i】这是当代年轻人应该睡觉的时间点吗？！
【一茶先生i】[鲨鱼生气.gif]
【lion】我明天要早起赶地铁呀
一茶烦躁地揪了揪头发。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和狮子彻夜长聊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这次对话竟然结束得这么早。
3月17日 23:54
【一茶先生i】好吧好吧
【lion】晚安
【lion】今天很开心
【一茶先生i】晚安！
【一茶先生i】明天再聊！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满满当当的聊天界面，一茶竟然生出一种不想退出的冲动。
他就这样等了五分钟，对面的男孩好像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对话框再也没有新的消息弹出。
03
一茶几乎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三步并作两步，才勉强在地铁门关之前挤上了地铁。
那一瞬间他满足地叹了口气，赶紧在裤子上搓了一下自己在寒风中因为忘带手套而变得冰凉的右手。
左手只能继续挨冻，毕竟还抱着花，不能轻易放下。
他勉强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艰难地用冻僵的右手打字。
12月24日 19:36
【卷呀卷呀卷】你到哪了嘛(╹▽╹)
【一茶先生i】我刚上地铁！三站就到了！
【卷呀卷呀卷】快点快点[○･｀Д´･ ○]
【卷呀卷呀卷】那家餐厅人好多，我怕没有位置了
【一茶先生i】你先到的话可以先定位置
【一茶先生i】今天太冷了，你别冻着噢，注意保暖！！
【卷呀卷呀卷】知道啦(^▽^)
他收起手机，看了看臂弯里一大簇粉红色的玫瑰。有几片花瓣已经被刚刚的寒风吹得卷曲了起来，他伸手细心地把那些柔嫩娇艳的花瓣轻柔地拂开，让花束恢复成瑰丽浪漫的样子。
地铁上挤满了即将要去约会的小情侣和平安夜刚加完班赶着回家的社畜，热热闹闹的，旁边的老太太还跟他搭话，“小伙子，今天是女朋友生日噢？怎么买这么大束花？”
“不是不是！”一茶想了想，“圣诞节，圣诞节阿姨知道不，我和女朋友出去约会呢！”
老太太皱起眉头，“哎哟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过什么洋节咯？圣诞节要送花，情人节要送花，还有那个感恩节也要送花，咱们中国传统节日七夕都没多少人记得咯……”
她的口音听起来像上海人——是一个热情又有点爱管闲事的老太太。一茶今天心情好，倒是也没怎么不耐烦，只乐呵呵地听着她嘟囔，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去，眼前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孩，背着一个双肩的小书包，低垂着头看不清眉目。
他递给一茶一个什么东西。
“——你的贺卡，掉出来了。”
男孩的声音是很轻柔的低沉，有点含糊不清，递过卡片的手骨节分明。
一茶这才反应过来，扒拉了一下花束——果然，他亲手写了很久的那张本来夹在花里的贺卡已经无影无踪，也许是上车时太急，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小卡片被碰了两下，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他赶紧接过来说谢谢，男孩嗯了一声，转过身往回走，一茶看见他背包上挂着的两颗紫色星星摇晃了两下。
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男孩的背影在车厢里成双成对的人群里看起来有点孤单。
7号线是出了名的快车线，三站一眨眼的功夫也就快到了。一茶有点在意那个刚才的男孩，不由自主地朝他看了一眼。男孩坐在座位上，戴着蓝牙耳机看着手机，侧脸的曲线很柔和，软薄的嘴唇微微抿着下垂。
列车已经放缓了速度准备停靠，趁着车门还没有完全打开，一茶快步朝男孩走过去。这时本来低着头的男孩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摘下蓝牙耳机朝一茶的方向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一瞬间一茶呼吸一滞——男孩的脸庞不是那种精致的类型，是圆乎乎的眼睛圆乎乎的脸蛋，嘴唇微张眼睛里还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歪着脑袋呆呆地看着他。
身边陆陆续续有人挤过去想要下车，在汹涌流动的人群里，他们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
其实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但直到地铁里电子提示音滴滴滴地响起，一茶才仿佛如梦初醒，他连忙从抱了一路的花束里抽出最顶上的一朵，递到男孩眼前。
他解释道：“……买的时候店家给了我十朵花，但我觉得九这个数字应该比较有意义。”一茶顿了一下，“所以多的一朵就送给你啦！当作谢礼，嘿嘿。”
见男孩伸手接过了花，一茶眯着眼睛笑了——他的笑容本来就很有感染力，此刻哪怕在这种着急的环境下也依旧显得很明媚纯粹，“圣诞快乐！”
他一个箭步冲下地铁，车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他转头看去，透过模糊的玻璃，他能依稀看见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的男孩坐在座椅上，低着头伸手缓缓抚摸着玫瑰被剪去了尖刺的根茎。
他的身影很快随着飞驰而去的列车消失在隧道尽头。
-
早春的空气带了点微微的湿润，一茶看着窗外的淅淅沥沥下起来的小雨，不合时宜的犯愁。
他该上的课其实早就上完了，但是今天难得的有些磨蹭，也许是身体有点沉重，他不想动弹，也就顺理成章地在这空教室里多待了四个小时。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明明只是想一个人放松一会儿，没想到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而他恰好又没带伞。
早春的雨来得总是莫名其妙，其实他应该是能想到要捎一把伞在包里的，但早上出门的时候正在和前女友吵架——屏幕那边的女孩写了一长串的小作文控诉他对自己的不上心，话里话外带了点钩子看不出来到底想不想复合，他忙着打字也就一下子忘了带伞这回事。
到地铁站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湿了一大块，早春下了雨温度变得更低，他呼出一团带着热气的白雾，刷卡的时候手都被冻得有点哆嗦。
他刚走下扶梯，就眼睁睁地看着想坐的那趟地铁的车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了。
艹！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没赶上地铁只是件小事，但这就像掉在火苗上的油一样，哪怕只是一滴也能溅起不小的波澜。一茶看着手机烦躁地骂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点进那个熟悉的对话框里去，那个曾经亲密无间、充满表情包和颜文字的聊天页面已经被大段大段的长作文占据，上一条消息定格在下午，很久都没有回复。
前女友曾经跟他说，一个人如果觉得自己运气不好，那他的运气一定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分给了另外一个人。所以不要难过，只要想着你的霉运让另一个人获得了好运，就能开心起来。
只是面对此情此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开心一点，如果这句话是真的他只想打那个混蛋一顿，让他把自己的运气还回来一点。
他从聊天页面退出来，刷了会儿小说，好不容易才等到远处地铁的轰鸣声响起，卷起隧道里的一阵风，吹得他不禁缩了下脖子。
这已经是末班车了，地铁里一眼望过去空空如也，只有对面靠门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正在低头玩手机的男孩，在他进来的时候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茶感觉他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此时他兴趣缺缺也没力气搭话，就随便找了个空座位坐下。
地铁呼啸着向下一站驶去，晦明变化的光影透过窗洒进来，带着他们开往终点。
“……本站为白湖公园，请乘客带齐物品，先下后上。下一站为本趟列车的终点站……”
直到听到甜美的女声响起，一茶才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因为一路上一直低着头而有些酸痛的肩膀。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尽管下一站才是终点站，但地铁里目之所及之处已经彻底没有了人影，那个本来坐在他对面的男孩子也刚从他身边经过出了门，他赶紧站起来也跟上去。
爬上扶梯的时候他被扑面而来的寒冷空气呛得咳了两声，眼睁睁地看着前面的男孩从包里慢慢地掏出了一把米黄色的伞。
等等？伞？一茶这才注意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气势汹汹，滂沱激烈得好像足以覆灭天地。
他没有思考，也来不及思考，就朝着前面那个已经撑开伞走进雨中的男孩大喊了一声:“哥们等等！”
男孩转过了身，他的脸颊衬着地铁站的明黄色灯光，在雨夜里显得那么苍白而又模糊，背包上两只星星吊坠摇摇晃晃，看不清颜色。
一茶举起手拢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喊:“哥们我一看你的面相就感觉你像个好人所以说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还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借个伞一起走回去呗？”
他叽里咕噜吐出一大串话来，男孩好像被他逗笑了，冲着他摇晃了两下雨伞。
这就是默许啦，一茶心里有些小得意，三步并作两步，小心翼翼地踩过地铁站下积着的雨水，跑到了男孩的身边。
男孩让出半个身子，让他挤进来，伞不是很大，撑两个成年男人到底还是有些拥挤。一茶有些不好意思，连声跟他致谢:“麻烦你啦！我家离这里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很快的！”
男孩摆了摆手，意思是不用在意。一茶看见他嘴唇蠕动，好像说了点什么，但雨声太大一时听不清楚，便凑过身子去:“什么？”
“我说，为什么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失恋了？”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男孩问话的态度是如此自然，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微微上扬，把一茶听得一愣。
“卧槽，你怎么知道的？”一茶有点郁闷，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失恋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不过他看见男孩表情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对方只是误打误撞。
……怎么就能这么精准地一刀戳中痛点。一茶挠了挠头:“你呢，你这么晚回家？也是失恋？”
男孩轻轻笑了一声，转过头去，说了句什么。
他声音实在太轻，汹涌的大雨里一茶什么都没听见，只好又问了一次:“你说啥？”
这次男孩摇了摇头:“没什么。”
虽然一茶很想继续聊下去，但是大雨里交流实在是有点困难，类似的问答来回了好几遍，他最终只能放弃，一路无话地走到了自己家楼下。
他从伞里钻出来，跳到门口的屋檐下，转头对着男孩喊:“哥们谢啦！”
他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呗？下次请你吃饭？”
这时男孩已经转过身去，听到这句话只朝他摆了摆手:“不用啦。”
一茶看着他的身影拐过巷子口的拐角，消失在湮灭天地的暴雨里。
04
踏上地铁的时候，一茶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其实想不察觉到也很困难——毕竟一茶不是色盲智力也很正常，地铁里的所有事物突然都变成了灰蒙蒙的突兀一团，怎么想都是有哪里出了问题。
背后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女生本来正低着头玩手机，一头撞在他背上，揉了揉脑门抬起头来正想质问什么，“欸”了一声也跟一茶一样一下子愣住了。
她反应过来正想转身冲下车去，却只看见正发出尖锐报警声的车门在她面前缓缓关闭。
她卧槽了一声，腿一软差点坐下去，被一茶拎着衣领揪起来。一茶扫了她一眼:“你头发还是红色的。”
红发女孩:“……”
她迟疑着说:“你手机壳也还是绿色的。”
一茶伸出手在身边一个靠着扶手外放着抖音的灰扑扑的中年男子的眼前晃了晃，对方全无反应。他嘀咕了两声，直起身来往前面的车厢走去。红发女孩犹豫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刚走过两节车厢，一茶就看见一个男孩穿过影影绰绰的人群，朝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对视的瞬间两人同时愣了一下，但紧接着男孩就冲到他身边，二话不说抓住了他的手，强势地说：“快往回跑！”
一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了个趔趄，他突然听见远方的车厢里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然后两下、三下……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乎瞬息之间就到了离他们最近的车厢。
被男孩拽着手往回飞奔时，一茶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我擦嘞地铁的安检也太不靠谱了怎么让炸弹混上车了啊啊啊啊啊啊——”
从小生长在红旗下五讲四美尊老爱幼的一茶同学平平安安长到了22岁，小打小闹的违法乱纪见过不少，怪力乱神的灵异事件却还是第一次碰见。
如果忽略掉拉着他逃命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生，忽略掉自己是那个被英雄救美的对象，忽略掉他们看起来真的处于稍有迟疑就会横死当场的险境中，在地铁上穿过汹涌的人群朝车厢的终点进发这件事，看起来还挺浪漫的。只可惜现在的一茶根本无福消受，他只能一边被男孩拽着跑一边大喊：“那个红毛女被我们扔下了啊——”
男孩头也不回：“管不了那么多了！快跑！”
一茶迟疑了一下，说：“……喂哥们。”
“嗯？”
他的尾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真的，跑得过它吗？”
爆炸声几乎同时在两人耳边响起。
一茶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到了地上，他有两三秒的时间整个人失去意识，五脏六腑疼到仿佛位移了一般，只能勉强感觉出有个人把他压在地上，护着他容易受伤的头部和腰腹部。
好一阵子他才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抬头一张苍白瘦削的脸颊映入瞳孔。
——最关键的时刻，男孩把他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一茶好不容易把身体翻过来，让男孩落在他怀里。他摇晃了一下男孩，小声地在他耳边说：“喂，醒醒。”
男孩没有回应。
他看起来皮肤很白，有一点憔悴，距离太近一茶甚至能看到他嘴唇上方新生出来的几根软乎乎的小绒毛，碎发散落在额前，闭着眼睛显得安静而又乖巧。
越过他的肩膀，一茶看到半空中，一团浓重的黑烟慢慢凝聚在一起。
黑烟发出孩童般诡异而又兴奋的笑声，缓缓地飘落下来，一茶能看见它身上出现了一条裂缝，然后那裂缝逐渐扩张，仿佛对着他们张开了自己的血盘大口，想把两人一同吞进肚子里。
喂喂，一茶又狠狠地摇晃了怀里的男孩两下。
我们要死啦。他小声地在男孩耳边说。
那一瞬间所有的嘈杂都好像离他们远去，男孩把乱糟糟的脑袋枕在他肩颈上，背包上两颗紫得发亮的星星垂下来，冰凉地贴在一茶的手臂上。一茶突然产生了一个无聊的，不合时宜的想法。
死的时候有个可爱的男孩子陪着，好像也不错。他想。
黑烟逐渐逼近，孩童般的笑声越来越清晰，正当一茶以为两人就要被黑烟吞没时，怀里的男孩突然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抬起头来，从这个角度一茶只能看到他圆润的下巴紧绷成一个坚毅的弧度，突然一把黑色刀柄的弯刀从他身上飞了出来，在半空中拉出一道月白色的曲线，落在男孩的手里。
男孩握住弯刀反手一刺——
雪白的刀柄半数没入那张血盘大口中，随着男孩手臂肌肉的发力一寸一寸前进，最终整根没入。黑烟剧烈地震动起来，一团又一团的烟雾从本体上被甩离出去，最终随着孩童惨烈的叫声，本体最终慢慢缩成小小的一团，被男孩的弯刀狠狠一切，消散在车厢里。
一茶只感觉眼前一花，灰色的世界仿佛突然被刷上了一层颜料，慢慢显露出它原本的颜色来；身边那些原本沉默不语一动不动的人群也好像突然被上了发条的机器，交头接耳地动了起来，抖音嘈杂的歌声、小情侣黏黏糊糊地撒娇声、某个大妈为了几元菜钱吵得不可开交的电话声混杂在一块，让整列地铁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一茶扶着男孩站起来——也许是刚刚那绝地一击太过耗费精力，此时的男孩看起来更憔悴了一点，一茶小声问他:“你没事吧？”
男孩摇了摇头。
一茶犹豫了一下，问:“你是异能者？”
男孩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一茶还想追问下去，但他的话语被一阵穿透力十足足以越过十几个车厢的尖叫声打断了。
“救！命！啊！！！车！上！有！炸！弹！啊！！！！”
这绝对是一茶有史以来度过的最混乱的一个上午——7号线几乎是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被叫停，全副武装的警察带着搜爆犬鱼涌而入，车上一个又一个的乘客被带下来盘问，政府宣布今天7号线暂时停运……
折腾了三四个小时他和异能者才从繁琐的流程里挣脱出来，所幸的是罪魁祸首——那个红发女孩还算讲义气，没把他俩也供出来，甚至在他俩从她身边溜过去的时候朝他们偷偷使了个代表“OK”的眼色。
出站的时候一茶问身边的异能者:“小狮子，你等会儿要去哪？
——托了警察调查的福，他知道了异能者的名字叫狮子，并且一茶还记住了狮子的手机号码，以此“威胁”他和自己交换了联系方式。
加微信的时候狮子笑得很无奈，不过他没细想是因为什么，彼时的他正在打开狮子的微信头像，端详那只蓝白相间的可爱小动物，观察了良久问了异能者一句:“你的头像不是只猫吗？”
狮子叹了口气:“我的头像是老虎。”
一茶:“？？？那也不是狮子啊！”
狮子的反应有些游离，一茶摸不清楚异能者在想什么，毕竟今天之前他对异能者还处于一个一无所知的状态。他提问的时候狮子正捏着背包带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他说话才抬起头来。
“不知道。”狮子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反正今天不用上班了。”
一茶哦了一声，“出去玩？”
嗯？狮子转头看着他。
一茶又问了一遍:“我说你等会儿要出去玩？不上班，意思不就是能出去玩了？”
狮子低下头来把玩他背包上垂下来短短的一截小带子，沉默了几秒钟:“不知道……没有人陪我，大家都在工作呢。”
一茶挠了挠头，“你们异能者还挺卷的。”
他们在一个路口分道扬镳。分别的时候一茶朝异能者举了举手机:“咱们线上聊！”
狮子歪着脑袋看着一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口，此时正值烈夏，他在原地只站了几分钟，汗就流满了脖颈。
他用手背擦去额上流下来的汗珠，打开手机看了看。
5月18日 13:56
【一茶先生i】嘿
【一茶先生i】我们今天不用上课
【一茶先生i】我说
【一茶先生i】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05
一茶觉得，这个新认识的异能者还挺有意思的。
准确的来说，是有点可爱。
他约狮子的时候，其实没有太多的想法，他只是在拐过拐角的时候，突然脑子里就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冲动，然后他打开了手机，发出了邀约。
过了五分钟异能者才回复他，一茶原本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自己，或者高冷地、淡淡地发一个“嗯”字。
没想到异能者回了自己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茶问他想去哪儿，狮子说，网吧。
哇——！一茶在脑子里疯狂吐槽这个异能者也太了解人类社会吧不如说他的爱好真是很诡异难得的放假时光居然要去网吧不对啊网吧难道不是没有人陪也可以去的地方吗？
他转身去找异能者，拐回去的时候狮子已经在地铁站旁边的树荫下等着了，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着地面上的影子，让人不禁疑心异能者是不是刚刚就没有离开过。
他带着狮子打车去找最近的网吧，一路上叽里呱啦发挥出他社交恐怖症的实力，狮子只微微笑着，偶尔回应他一两句吐槽，看起来有些拘谨，但却总是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展开追问，显得对他的聊天内容非常感兴趣。
这样来回了好几次，一茶不禁生出一种错觉：狮子好像很了解他。
这种诡异的感觉在抵达网吧看见狮子轻车熟路打开了他最喜欢的游戏之后到达了顶峰。
“嗯？”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没说话，狮子疑惑地转过了头:“怎么了？”
“你之前，”一茶顿了一下，“认识我？”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他记忆力挺好的，就比如现在他还能记得一年前来这所网吧的时候前台小哥的样子。但他脑子里却没有一丁点儿关于狮子的印象，就好像是白纸一片。
果然狮子“唔”了一声，转回去淡定地点开官邮登录渠道，“这款游戏很火呀，我知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等待登入的时候他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点点:“但我之前没怎么玩过。”
——尽管一茶并没有说出口，但狮子却好像无师自通地知道了他的所有疑惑点，还回答得滴水不漏。
一茶还没来得及反应，狮子就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你能……教教我吗？”
一茶决定解释为这也是异能者的超能力之一，他装模作样地撸了撸并不存在的袖子，决定把那些疑问都抛到脑后:“来来来，我拿前锋保你，你绝对死不了！”
他们就这么在网吧玩了一个下午的游戏。从走路都会撞墙的人机小白变成一个能牵制监管者200来秒的人皇，狮子只用了三个小时，这期间一茶至少问了他三次以前到底有没有玩过同类型的游戏，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狮子跟他解释：“大部分异能者都不怎么喜欢用手机，也没有游戏这种概念。”
“就像是……”他搜肠刮肚，终于灵光一闪从大脑里翻出了一个词汇，“麻瓜和巫师的区别，你懂吧？”
一茶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跟其他异能者挺不一样的。”
他吐槽道：“我看你挺喜欢用电子设备的！你还用微信！而且你居然连哈利波特都知道！你更像是麻瓜吧！”
狮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非要这么说的话，因为我是麻瓜家庭出身的吧。只是从小在异能者社会长大。”
一茶恍然大悟：“所以你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你在人类社会还有个家？是这个意思对吧？”
他的话好像戳中了某个神秘的按钮，原本看起来兴高采烈的狮子一滞，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
“……没有。”
他的视线好像越过一茶的肩膀，看向他背后某个遥远的、一茶无法想象的地方：“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都疯了。”
一茶听得一愣：“为什么？”
话说出口时他才觉得不妥，但狮子看起来没有在意，只是摇了摇头。
他低声说：“因为……他们忘记了一些他们不想忘记的事情。”
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网吧内喊打喊杀的声音、爆裂激昂的键盘敲击声、清脆的鼠标点击声交杂在一起，一茶看着面前的男孩低垂眼帘，白皙的脸庞被笼罩在斑斓驳杂的光影里显得晦涩不清。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一股巨大的悲伤迎面袭来。
G城的晚上还算繁华，到了夜晚路边的灯盏和商城上那些大大的广告灯牌都亮了起来，照得天空如同白昼一片。空气温度也勉强降了一点儿，虽然还是软乎乎的闷热，让人走在路上不知不觉背后就会出一层薄汗，但到底比白天的高温要好得多。
一茶在街边随处可见的奶茶店给男孩买了一份大杯的海盐焦糖厚乳奶茶，当作自己提及不合适话题的赔礼——他觉得男孩很适合喝这种又甜又浓的饮品，尤其是当他们坐在奶茶店小小的吧台上，他看着狮子将手缩进窄小的袖子里握着袖口捧着大杯的奶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饮时，这种感觉就达到了巅峰。
他忍住了想摸摸男孩脑袋的冲动，只是戳了戳他的肩膀：“穿这么厚的长袖，你不热吗？”
狮子无所谓地耸耸肩：“——还好吧，我不是很怕热。”他看起来兴致勃勃：“我们等下要去哪里玩？”
嗯……一茶想了想。他们只有两个人，不管是去KTV、桌游之类的地方到底还是不够热闹，这么热的天当然也不适合做什么运动，思来想去，他还是提议道：“去看电影？怎么样？”
其实一茶对看电影兴趣缺缺，但他感觉男孩应该会对这种沉浸式的活动比较感兴趣——最重要的是，他没来由地认为，男孩应该会喜欢这种，被包裹在黑暗里的空间和氛围感。
这个想法让他突然感觉紧张而又刺激，他盯着狮子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是狮子只是像往常那样地笑着，说：“好呀。”
一茶翻手机找适合的片子时，男孩凑过来把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贴在一茶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一茶能感觉到他微卷的头发轻轻蹭着自己的手臂，仅仅只是依偎在一起人体灼热的温度就已经足以烫伤他某一寸敏感的肌肤。
……都是些烂片。狮子还在咬着指甲对着那些花里胡哨的名字纠结，一茶却早已经从那些不高的评分里得出了结论。
他把手机熄屏，叹了口气:“我们去私人影院吧。”
他们在这片繁华的商业区七拐八弯绕了半天才找到那家私人影院，门面已经有些破旧泛黄了，哪怕是在周中人流量最多的晚上，这家店看起来也依旧无人问津。前台的小妹趴在桌子上打着哈欠，一茶拍了她两下才把人叫醒。
她揉着眼睛问:“要哪间房？”
她领着两人往店里面走，路过日式的榻榻米、轻简的家居风、墙上绘满红唇波浪的欧美房，在走到走廊尽头的儿童房时，一茶感觉狮子从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一茶探头往里一看:嗯，墙上有白色的小老虎。
他忍俊不禁，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笑意，说:“就这间吧。”
06
他们坐在宽松的懒人沙发上一起看电影列表。这里不愧为儿童房，ipad打开一翻，第一页全是儿童电影。一茶本来想点到另外一个分类去，但他一低头就看见狮子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在ipad前认真地一个一个翻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像在读着熊出没或是喜羊羊的简介，他没来由的心就柔软下来，终于没忍住伸手揉了揉狮子的脑袋。
狮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茶理直气壮地看回去，本以为狮子要朝他抱怨什么，没想到异能者只是想了想，然后点着屏幕上的某一个地方:“看这部可以吗？”
“行——”一茶一边答应一边低头去看是什么，话语在嘴里转了半圈，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灰姑娘。
他的“呀”字含在嘴里噎了一下，到底还是把最后一个字吐了出来:“……吧。”
狮子问他:“你不想看这个？”
一茶不好意思拒绝他，就又摸了摸他脑袋，说:“就看这个吧。”
其实他对于看什么电影并没有什么所谓，看电影嘛，最重要的还是身边的人。而此刻他身边的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六岁的小朋友——喜欢甜食和可爱的动物，喜欢撒娇和卖萌，喜欢依赖大朋友。
所以，那就看儿童电影吧。
灰姑娘的故事从小到大一茶读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电影改编不大，他吸着自己的超级水果茶，盘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猜后妈下一句台词是什么，在他身边狮子抱着双膝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脑袋放在膝盖上微微仰头很认真地看着大屏幕。
偶尔一茶会逗他，比如在看到森林里的小老虎出场的时候，他会很夸张地说哇这个脑斧好像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又比如在王子表示要召开舞会的时候他说可惜不是比唱歌不然小狮子一定是第一名。
狮子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唱歌，一茶就咧开嘴笑，说:“我猜的。”
狮子歪着头看他，也朝他眯着眼笑，他轻声说:“我觉得，你好像也挺了解我的。”
但大部分时间，他们还是在认真地看电影，只是每过两三分钟一茶会偏头去确认一下狮子的反应。大屏幕影影绰绰的光斑映在狮子的脸上，他的瞳孔底好像有一束星光微微扩散开来。
一茶看着看着突然一愣——他看见有什么星星点点的东西从狮子眼睛里流了出来。
过了两三秒一茶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赶紧转头去看大屏幕。此时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劣质斑驳的墙面投影上，王子牵着公主的手，正在对她许下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承诺。
“不管凌晨十二点的魔法让你消失多少次，我都永远不会忘记你，并且用尽全力找到你。”
音乐奏响至最高潮，故事发展到最终章，恋人在蜜语中相拥，大屏幕缓缓黑下去，演员表滚动出来，钢琴声中，一茶看见男孩坐在黑暗的阴影里，他一直抬头看着大屏幕，双臂紧紧地环在膝上，脸颊上的泪痕在黑暗里反射出璀璨剔透的光芒。
他轻声说:“真好呀。”
真好呀。
走出私人影院的时候，狮子的眼眶还是红红的，一茶已经给他用完了包里的最后一张纸，男孩吸着鼻子终于安静下来。他的泪水太有感染力，连一茶都连带着产生了些莫名的情绪。为了掩饰那些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悸动，他伸手抹了抹狮子红红的眼角:“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嗯？”
他笑:“你不是连哈利波特都知道，怎么没看过童话？”
狮子歪头:“灰姑娘是童话？你们——人类都会看童话？”
他疑惑的时候眼睛瞪得圆圆的特别可爱。一茶说对呀对呀，小学课本上就有童话了，中国人没几个没看过童话的。
狮子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记得小学课本啊？你小学难道不是那种会给老师捣乱不好好上课的坏学生吗？”
“放屁，”一茶装模作样地噘嘴生气，“我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好吧，少先队模范队员——算了你也不知道什么是少先队——我现在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呢！”
“小茶同学向来日行一善，常常见义勇为，前两年我还在地铁上把一个咸猪手一个小男生的猥琐男当场逮捕扭送派出所呢。”一茶得意洋洋，“还有一次，我捡到了一个男生的日记本，我一个字都没偷看，找了大半辆地铁才把日记本还回去……喂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们站在路边等晚班公交，此时已经十点多了，街边的霓虹灯都已经暗了下来，只留几盏形单影只的亮着，狮子踮着脚双手抓着包带含笑抬头望着他，听到一茶佯装不爽的发问笑得更欢了。他朝一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眼睛里好像有浓得化不开的蜜流淌出来，小声地发出了一个撒娇的音节。
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看着异能者大大的笑脸，一茶也不由自主地笑了。此刻他觉得街边那盏原来他看不爽的霓虹也变得漂亮起来，闪烁着通透晶亮的光芒。
他们挑了公交车后排靠车门的双人座，坐下的时候狮子还在笑，一茶莫名其妙地问他到底在笑什么，得到的是狮子软绵绵的两拳。
一茶决定换个话题吸引狮子的注意力，于是开口问:“你是不是喜欢听歌呀？”
狮子总算停了下来，但笑容还挂在脸上，他笑眯眯地说:“对呀。”
一茶说:“我推荐几首歌给你听吧，”他开始卖安利:“真的真的，可好听了，你听了就知道！”
他在包里翻耳机盒，一边低着头问:“你有耳机不？”
狮子犹豫了两三秒才回答:“……没有！”
他说没有的时候声音异常响亮和果断，一茶有点疑心异能者刚才在包里翻纸巾时露出来的白色小盒子是蓝牙耳机盒——型号和自己的长得很像。但他不觉得狮子有什么欺骗自己的需要，所以也就没有质疑。他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蓝牙耳机，分了一个给狮子。
清脆的叮咚声在耳朵里响起，一茶打开播放软件翻找想放的歌曲，他翻到某一个地方的时候狮子突然点了下屏幕，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嗯？一茶看了下这是一个去年3月份的歌曲文件，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喔了一声:“我也不记得这个文件是因为什么存的了，不过它现在好像已经损坏了，你听听？”
他点开播放，耳机里传来一股滋滋啦啦、断断续续的声音，只能勉强听出来是首歌，但音调和旋律都带着破损，像是某个器械被人强行从中破坏，放出来的内容都带着支离破碎的钝感。
一茶翻来覆去地点开文件详情研究:“它好像本来是个视频来着？”
“这文件都坏了，你为什么不删掉？”
一茶还在鼓捣着手机，就听见了狮子的发问，他抬头看去，异能者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的光空洞而又麻木。
“啊？”一茶一怔，打了个哈哈:“我也不知道，那天偶然点开手机文件的时候发现的。但我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了，后来还折腾了一段时间想听清这是什么歌来着。”
他啧了一声:“不过现在我也没想起来。”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异能者一直没有说话，转头去刚好对上狮子的眼神:“怎么了？”
狮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见一茶转过头来，他开口问:“一茶，你说，如果王子真的找不到灰姑娘怎么办？”
他呼吸有些急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水晶鞋，也有可能会有别人能穿上对不对？”
“而且就算真的只有灰姑娘能穿上，这个世界这么大，他要是真的就找不到那个对的人怎么办？”
怎么还没忘记电影的事？一茶伸手去摸他的脑袋，狮子没有反抗，他眉眼垂下来，吸了吸鼻子，看起来有些委屈。
一茶认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不会的。”
“真正相爱的两个人，不管错过多少次，不管有多少阻挠，都会拼尽一切力量朝对方奔去的。”
他笑:“别担心啦小狮子，你看，他们最后不是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他的哪句话安抚到了异能者，狮子的情绪迅速稳定了下来。他把身子放松在靠背上，看起来小小的一团，低声说道:
“如果我是灰姑娘，只要他能找到我，哪怕要舍弃一切，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和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压在嗓子里，几不可闻，好像在对一茶说，又好像只是单纯地说给自己听。
灰姑娘本来就一无所有，有什么可以舍弃的？但一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不欲再勾动狮子对电影的感触，点开播放列表把自己喜欢的歌找出来:“来来来，听这首，我跟你说可好听了！”
电影院离一茶家还挺远，上车前一茶问过狮子目的地是哪，狮子想了想说反正他可以传送回去，所以去哪都无所谓。一茶还酸溜溜地说了句真方便。
其实异能者说要陪他回去，他心里是高兴的。这条路很长，他拥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能和狮子再待一会儿。听歌听到一半狮子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于是一茶就把列表里的所有的歌都换成了柔和的安眠曲。和着车窗外淌过去的星星点点的路灯光辉，端详着异能者脸上晦明交错的阴影。
他不敢动一下肩膀，好像只要稍微挪动一下，这种恬静的美好就会从指缝中溜走，稍瞬即逝，然后无影无踪。
他今天当然是有课的，不然去学校干嘛呢？下午在网吧的时候，北离和失效药在社团群里艾特了他二十几条，说灭绝师太点名了，看到他不在还当着全班人的面痛骂了他一顿，但他丝毫不在乎，一点不理会，那么嘈杂的网吧，那么多的人，他眼里只有身边的狮子。
很难描绘那种心境——明明异能者武力值拔群，上天下地，降妖除魔，无所不能，罩他一个小小的普通人轻轻松松。
但在一茶的眼里，他只是一只乖乖的小狮崽。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驶过一个小隧道，在爬坡的时候颠簸了一下，这一下把狮子给震醒了，他睡眼惺忪地从一茶肩膀上爬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几点啦？”
他一只耳朵还带着一茶的蓝牙耳机，没睡醒困呼呼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可爱，一茶一边笑一边说:“还有两个站，你想休息了？很快就到啦。”
他点亮手机屏幕:“我看看……现在11点58分，哇我们都坐了快两个小……”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狮子打断了，异能者露出一种一茶难以描述的表情——非要说的话，他觉得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惊恐了。
“要12点了？我睡了这么久？”
他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放在膝盖上的书包，不由分说地挤开一茶要从座位上出去，一茶顺手帮他理开他缠在一起的背带，问:“你要回去了？”
狮子胡乱点点头，他两步跳下小楼梯，扶着扶手站在后门等待公交车抵达下一站，一茶趴在栏杆上看他:“怎么这么着急？”
他开了个玩笑:“你也是灰姑娘？”
异能者没有转头看他，就在这时，广播响起甜美的声音:“沿江站到了，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公交车缓缓停稳，一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连忙伸出手想拦下异能者:“等一——”
23:59:58
23:59:59
00:00:00
紫色的蝴蝶扇着翅膀跨越连绵的群山，往高天飞去，她掉落的粼粉像一条川流的缎带，从浩瀚字符的信息流中穿梭过去，抹掉网路上那些讨论和疑问，抹掉那些本不该存在的记忆。
抹去一切。
07
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茶发现自己坐在公交车靠后排门的双人座上，还保持着举起手的姿势。
“……下。”他艰难地把自己最后一个字挤出口。他的脑海里乱糟糟地像一团浆糊，巨大的痛楚和悲伤朝他袭来，一下子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在他前方，后门打开，有个背着双肩包的黑色头发的男孩匆匆地下了车，一茶没看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快步跳下车的时候，背包上两颗紫色星星飞扬起来，拉出一道闪烁的光弧。
头好痛。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被撕成了两半，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离他远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后，凭空消失了。
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
但是，忘记了。
他剧烈地喘息着，好像一条被扔上岸之后垂死挣扎的鱼，世界在他眼里模糊而又扭曲，光怪陆离的影子折磨着他的感官。
那是极致的悲伤。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强烈的痛苦才勉强消去，他慢慢平息下来，还没来得及弄清是什么情况，低头一看，愣住了。
他膝盖上放着一个蓝牙耳机盒，一茶这才反应过来他只有左边耳朵戴着耳机。
他打开耳机盒——里面空空如也。
-
走上地铁的时候，一茶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
自从那天晚上过后他连着做了一周的噩梦，梦里有个人背对着他一直往前走去，不管一茶怎么朝他呼喊，他都充耳不闻。只是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走着，渐行渐远。
隔着漫长的距离，一茶看见他的背包上别着什么紫色的东西，在遥远的浓雾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不管他怎么回忆，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在网上下单了一个新的蓝牙耳机，还没到货，手上这个耳机却怎么都不想再用了。
缺了一半，到底是不完整。
他不是没试图去寻找过什么，循着手机上的付款记录逐一打电话给那天他去过的商家确认——网吧、奶茶店已经彻底没了记录，连一茶自己都想不起来接待他的店员是谁，只有那家私人影院的电话一接通，一茶就想起了那个在吧台上打盹的女孩子。
她在电话里笑着对他说:“你是不是记错啦？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喔，我还好奇呢，谁会一个人来看电影啊？”
是这样的吗？
原来那天，他一个人去了网吧，一个人去了奶茶店，买了一杯超级水果茶，少冰三分糖，然后一个人去了私人影院，要了最里面的儿童房，看了一部灰姑娘，最后一个人上了公交车。
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只是，那个蓝牙耳机，掉在哪里了呢？
早上的地铁有着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但也许是因为近乎一宿没睡，一茶浑身的细胞反而异常的亢奋，他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右上角昨晚他给北离传完后文件忘记关掉的蓝牙标识跳跃了几下，变成了一个耳机的符号。
他一下子直起了身体。
自从右耳的蓝牙耳机丢了之后，他就把耳机盒子放在了家里，所以现在连接上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耳机。
难道车上有别人也刚好打开了同一型号的蓝牙耳机盒？可是同一型号的耳机能自动连接吗？他困惑地打开蓝牙列表，突然发现，另一端的蓝牙名字叫:帅气的烟三哥哥。
那是他自己的耳机。
那个失踪了一周有余的耳机，就像挥之不去的幽灵一样在他梦里心头游荡，此刻却又毫无征兆全无理由地出现在了这辆他坐了三年的地铁上。
蓝牙耳机连接的范围有限，他来不及去细想原因，开始往四周张望起来。
是谁？会是谁？耳机不可能保持那么长久的电量，一定有人把它放在了新的蓝牙耳机盒里充电，而就在刚才，那个幽灵打开了耳机盒，飘到了他的身边。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凝结在脑海里，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找到它，找到另一只耳机现在的主人，他就能找到这个困扰了他一周的噩梦的原因。
可是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座椅上带着孩子的卷发绿毛衣母亲，站在他身旁的刚上车的提着一个白色袋子的女高中生，离他几步开外坐在门边甚至还在看书的中年女性，远处站在栏杆旁低头看着手机头发垂下来遮住面部的男孩，没有一个人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举动。
可是他心里警铃大作。
不能错过。
不能错过。
不能错过。
错过了，他就要真正失去，某些很珍贵的东西了。
他哆嗦着手点开音乐播放软件。
快点，再快点。
找到了。
他找到了那首他想要播放的歌。
《青柠》。
屏幕上的音乐进度条缓缓推进，他听不见歌曲的声音，但这一周来那轻松欢快的甜美女声他早已烂熟于心，熟到仅仅看着滚动的歌词，他都能想象到下一句的旋律。
我找到你了吗？
他环视四周，看书的中年女性翻过一页，座椅上的小朋友因为妈妈拒绝了他的一个要求哭闹起来，远处的男孩还是站在原地，
没有变化。
唯一的变化是，歌曲才播了30秒，就被强制停止了。
——右上角的耳机符号消失了。
……失败了吗？
一茶站在原地，好像有一只手拽着他往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沉下去，巨大的迷惘笼罩了他。
直到坐到目的地，地铁上始终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
盛夏的岚洲大学正值游客旺季，大片大片的荔树花在最炽热的季节盛放，铺成了一片花海。学生们从密密麻麻的荔树中穿过去前往教学楼，枝头有沉甸甸的还未成熟的荔枝串垂下来，尾端的一两颗往往已经被顽皮的学子摘去尝了鲜。
一茶骑着自行车从宽敞的校道上穿过去，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自行车蹬得跟两个风火轮似的。
灭绝师太的课要迟到啦——
他急出了一身的汗，一边在心里痛骂那个严格得不像话的女老师，一边大喊着“小心小心”从一群对他怒目而视的大一新生中穿过去。
他突然看见，远处教学楼前的告示栏下面，站了一个男孩。
他正抬着头，看着头顶的荔树，粉白色的荔花垂下来，一丝凉风吹来，他的发丝和荔花一起飞了起来。
连带着他背包上的两颗紫色的星星也摇晃了几下。
一茶记得，这个男孩已经在这个告示栏下站了好几天了。
他看起来不像是岚洲大学的学生，但也不像是什么游客。非要说的话，他更像是在这颗荔树下等什么人。
在等谁呢？
一茶不禁感到有些好奇。
他骑着高速奔驰的自行车，向那个男孩接近。
在与那个男孩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车速，笑着朝他喊了一声:“同学——你头上有根呆毛——”
没空再说更多的话了，虽然一茶心里对他充满了疑惑和冲动，但是只有两分钟灭绝师太的课就要迟——到——了——
他蹬着那两个风火轮风急火燎地越驶越远，只留下男孩站在原地远远地眺望着他的背影。
良久，男孩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头发。
00
打开家门的时候，屋里黑漆漆一片。
一茶在玄关换了鞋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厅里的布置和他早上走的时候完全一样，里屋掩着门，只有一丝丝亮光从门缝底下透出来。
他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昏昏暗暗的，窗帘紧紧地拉着，藏起了天边黄昏的最后一丝光辉，只有桌上的小橘灯柔软地亮着。
他刚迈进房间，就被一个物体扑过来抱住了。
一茶手忙脚乱地接住小朋友，后者在他怀里蠕动了好一会儿，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安安心心地把脸埋在男朋友肩膀上，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撒娇。
“吵醒你了？”一茶把挎包扔到地毯上，搂着小朋友坐到床上，狮子还趴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地说:“……没有，我本来就没睡着。”
……看这个困呼呼的样子，明显是刚刚才被他的开门声惊醒的。一茶也不拆穿，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今天去看爸爸妈妈了吗？”
狮子这才从他身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嗯……”
“情况怎么样？”
“好多了，今天已经能叫出我的名字了。”狮子打了一个哈欠。
其实一茶对狮子的父母不是特别了解，只是听说在狮子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疯了，原因是疑似老年痴呆症，忘记了儿子的存在，连带着精神也开始错乱起来。
不过情况在两年前就得到了好转，上次一茶跟狮子去病院探望二老的时候，医生还对狮子说，治疗已经出现了转机，也许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两年、或者三年，二老的精神状况就能慢慢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
真是太神奇了，医生感慨道:“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案例，就好像……就好像出现了神迹。”
一茶在旁边哈哈笑:“你可是医生！说好的唯物主义呢！”
医生也不生气，收拾着桌上的病例:“这不是异能者和灵异事件都被证实了嘛，神迹算什么。”
从始至终狮子都没有说过话，但一茶能看出他的高兴。
行吧，狮子高兴，他就高兴。
一茶是在两年前认识狮子的，然后就以闪电般的速度和狮子相恋了。他公布这件事的时候朋友圈好几个女生深夜emo，朋友们都一脸见了鬼似的表情，纷纷质问他是什么时候性向发生三百六十度霹雳大转弯的，一茶也不解释，只搂着身边的小男朋友，嘿嘿地笑了两声。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正处于热恋中。
从那奇迹般的相遇之后，已经过去两年了。
年初的时候，一茶找到了工作，和狮子搬到了一起同居。狮子是个宅男，赚钱方式就是窝在家里在网络上写志怪小说，主角往往有两个，一个异能者和一个普通人。
一茶曾经好奇地问过他:“你情节写得那么真，难道你真的见过异能者吗？”
狮子往往会很无语地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傻，你有听过谁敢说自己见过异能者的吗？”
但没来由的，一茶就是觉得，小说里的那些情节，狮子好像真的经历过。
正当他还在回忆往昔的时候，狮子在他怀里“嗯”了一声，小声地说:“我饿了。”
一茶回过神，亲了一下男朋友的额头，直起身来:“我去做饭。”
路过书桌的时候，一茶瞥见了桌上笔记本电脑里一页满满的文档，还有放在笔记本电脑旁边的一个打开的蓝牙耳机盒。盒子里只有一个耳机。
他不经意地问:“你另外一只耳机还没找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狮子两年前就开始用这个缺了一半的耳机了。
在关于狮子的事情上，一茶的记忆力向来特别的好。
狮子又打了个哈欠:“你说那个啊，我丢了。”
“丢了？为啥丢了？那你不买一个新的？”
一茶带着怀疑地眼神看向趴在床上的男朋友，狮子托着下巴朝他笑起来:“嗯，因为很久以前别人送了我一只耳机，我为了给它充电，就只好把自己的丢了。”
“他为什么只送你一只，也太小气了吧。要是我就直接丢掉了，嗟来之食，不要不要。”一茶哼了一声。
狮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后来我就想着，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找我要呢？”
好像在说前男友，一茶酸溜溜地问:“所以呢？他找你了吗？”
狮子看着他，眼底清澈而又明亮:“嗯，找到啦。”
找到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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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快乐！！！
白情和清明好像，也只差了一个字吧？（装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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